东南亚跨国打击电信诈骗亲历记

4/11/2011，新民晚报记者 潘高峰 特约通讯员 葛春峰

　　武侠小说里有“北乔峰，南慕容”。在打击电信诈骗犯罪的刑侦界，也有被戏称“北大志，南韦健”的刑警双雄。前者是北京刑警金大志，后者就是上海刑警803二支队的韦健。

　　今年年初，公安部组织了一次大规模跨国跨境打击电信诈骗犯罪集团行动。作为公安部反电信诈骗专家，韦健被征召前往东南亚，亲历了整个行动。

　　这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十分憨厚，眼睛里却闪烁着狡黠的小胖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和绝活。昨天，记者来到他的办公室，听他讲一讲在东南亚的32天。

　　1 电信诈骗像棵“树”

　　墙上贴满任务便签，手机座机此起彼伏，QQ“嘀嘀”响个不停……用忙得“脚不沾地”形容韦健，并不算夸张。除了处理自己手上的活，他还要给全市乃至全国各地的同行支招。

　　“因为在全国很多地方上过课，很多同行在破案中碰上难题，常常会找我。”韦健告诉记者，除了电话咨询，他的QQ上有四五十个网友，都是干这一行的刑警。“一般的案件，都有一条主线，但电信诈骗不一样，它就像一棵大树，分叉非常多，一不小心就可能偏离正题，走得很远。”

　　中国大陆的电信诈骗是2003年前后出现的，作为首批从事此类案件侦破的刑警，韦健当初也经历过“狗咬刺猬”不知怎么下口的窘境，也碰到过“误入歧途”偏离主题的僵局，所以现在只要能帮上忙，韦健总是悉心给同事们提出自己的建议，这也令记者的采访不时被打断。

　　电信诈骗，有手机，有账号，为何警察不去抓呢？这是很多人都有的疑问。记者首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韦健。韦健说：“我给你讲讲我在东南亚的经历，你就明白了。”

　　2 大案促成跨国打击

　　韦健告诉记者，去年10月以来，全国电信诈骗高发，其中两起“惊天大案”，分别发生在云南和北京，前者案值2000多万，后者1000多万。在公安部统一组织下，9个省、区市联合展开侦破，经过调查，大部分线索都指向东南亚的某国。

　　“电信诈骗的犯罪分子转战东南亚，就是利用不同区域、不同国家之间的壁垒，来达到逃避打击的目的。”韦健告诉记者，这正是此类案件侦破难的首要因素，虽然利用改号软件，打来的诈骗电话显示都是当地的、国内的，但实际上大多都是经过伪装的国际长途。

　　为了端掉犯罪分子的国外“基地”，公安部成立了11·30特大跨国跨境电信诈骗犯罪专案组，去年年底“组团”前往东南亚。韦健正是8名行动组成员之一。在当地警方大力协助下，专案组经过2个多月奋战，抓获戴某、林某为首的24名犯罪嫌疑人，收缴了600多张涉案的信用卡，迄今已经核实的电信诈骗案件超过300多起。

　　在东南亚某国的中心城区，有很多豪华的独立别墅区。“豪华到什么程度呢？这样说吧，比如你开的是辆皇冠3.0或是帕萨特，那是肯定进不去的，因为在保安眼中，你跟里面的人根本不是同一层次的。我们的犯罪嫌疑人就是租住在这些小区里，这给破案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类似的困难还有一大堆，“起初，我们根据手头掌握的线索，认为此行肯定是手到擒来。但两国不同的法律体系，不同的司法制度，不同工作方式，都是需要克服的障碍。“事先根本没想到一去就是32天，而且我还算短的，时间长的，在那里前后呆了2个月。”

　　3 专业化犯罪连环套

　　“电信诈骗案件，一个犯罪集团一般包括电话组和资金组，前者是根据事先策划好的骗局，专门负责通过短信、电话等手段迷惑受害者，后者专门负责账号拆分和街头提现，可以在最短几分钟内把骗到的钱掠走。在东南亚，这种犯罪变得更加专业化、产业化。”

　　韦健告诉记者，在东南亚所接触到的犯罪团伙，往往是由数个独立运作的“公司”组成，比如电话组，就是一个独立的“公司”，他们专门从事打电话行骗这一环节，很可能同时承接好几个犯罪团伙的业务。“因为专一，所以专业，也省却了每次都要招募成员进行培训的环节，你只要把事先写好的剧本给他们，他们就能立即操作。”

　　同样的，资金组也是如此，“我们打掉的那个资金组，最多时同时为10余个犯罪集团处理资金业务，还负责为犯罪团伙洗钱。”由于各自独立，不同犯罪集团之间的成员是互不相识的。有联系的只是最上层的“老板”。

　　“比如，电话组今天开始工作了，他们一早通过网络电话，报给资金组10张信用卡，今天的所有骗到的钱都进入这10张卡，接到信用卡信息后，资金组立即开始全程监控，等待电话组通知，一旦对方发来信息，某某卡进钱，资金组立刻开始操作账户，将钱拆分成数十个数额可以直接提现的账户里，同时通知街头负责取现的‘马仔’。这些‘马仔’每天带着一个大袋子开着车在街头转，取完钱后，根据指示，到指定地点，会有车来将钱取走。”

　　在这样的专业化犯罪背景下，电信诈骗变得像“拍电影”一样。一个“老板”，手头有一个好的“剧本”，有一笔资金，他就可以从市场上招募到最好的“演员” ——电话组，找到最可靠的“监制”——资金组，有时候，不同的犯罪头目还会互相介绍“生意”——哪个“演员”的演技比较好，哪个“演员”希望关照一下。

　　犯罪的专业化和产业化，也让打击变得更加困难，不同“公司”的成员互不相识，只打掉其中一个环节，往往并不能顺藤摸瓜掌控全局。

　　4 骗子境外遥控犯罪

　　东南亚打击行动的成功，在国内的反应是立竿见影的。韦健告诉记者，春节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电信诈骗犯罪发案应声而落。但最近，又有了反弹的迹象，而且手段又有了翻新。从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这些犯罪集团，已开始转战其他国家另起炉灶。

　　“所以，针对电信诈骗的斗争是长期的，而且打击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更重要的是防骗。”韦建告诉记者，这么多年来，电信诈骗手段花样不断翻新，“剧本”不断更换，但万变不离其宗，都离不开 “账户”这个关键词——首先让你失去判断力，再弄走你“账户”里的钱。

　　比如，最初的“猜猜我是谁”，是打电话让你猜自己是谁，无论你的答案是谁，他都会顺竿爬上，成为你可以信任的熟人，然后动你钱的脑筋。现在的“猜猜我是谁”，则有了“网络变种”：破解别人的QQ号，下载别人的视频资料，向对方的好友行骗；还有破解他人的邮箱，向生意伙伴发送电子邮件实施诈骗的。

　　韦健告诉记者，随着上海警方和银行的密切合作，给犯罪嫌疑人行骗制造了更多的障碍，但对方也在思考：ATM机有取款限额了，网银需要认证了，银行汇款有人提醒了，那我就绕过这一切，直接操作你的账号。

　　最近上海就接连发生了多起通过木马软件，在境外远程操控被害人账户的案件。

　　“我打电话回访时，被害人对我说，一时糊涂，一生积蓄。我的心情也很郁闷。”为了让更多的人远离骗局，韦健在打击犯罪的同时，开通了我国首个民警个人反电信诈骗微博。

　　微博上，韦健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接到来历不明电话，不管对方自称是什么，只要谈到钱、账户，马上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