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杂志：联通3G难局

8/30/2010，导读：中国联通正在与时间赛跑。其惟一的希望便是能以好的资费和终端策略迅速确立在3G市场的霸主地位。但是3G业务的慢热，让联通在加大投资、降价促销与盈利能力之间进退两难

   在3G业务投资的拖累之下，中国联通的利润水平再次以高速滑至新低。

   8月26日，中国联合网络通信股份有限公司(0762.HK，下称中国联通)中报显示，其上半年净利润25.26亿元，同比下降62%。

   同期，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0941.HK，下称中国移动)公开数据显示，2010年上半年实现税后净利润578.21亿元，是中国联通的近23倍。另一对手中国电信集团公司(0728.HK，下称中国电信)25日发布中报，税后净利润为91.17亿元。

   不久前，国资委发布了《央企2009年度分户国有资产运营情况表》，中国移动集团净利润796.3亿元居榜首，中国电信排在第13位，而中国联通不幸作为8家亏损企业之一，净亏损38.9亿元排在了倒数第二位。

   中国联通利润大幅下跌与其从2009年开始大规模投建3G网络有直接关系。2009年年报显示，中国联通当期资本性支出约400亿元，其中超过300亿元的投资被用于购买3G通讯设备以及建设WCDMA配套工程。

   广东、北京、辽宁等省投建WCDMA配套传输与室内覆盖工程、基站建设工程资金投入均超过20个亿。2010中报显示，大部分投建项目完工程度在80%左右；而已达正常使用状态的设备、基站也开始产生相应的折旧费用。

   一位不愿具名的分析师对《财经》记者表示，“中国联通投建3G，无非是希望布局全国，以规模争取市场。但是这个规模太大了，恐怕一时消化不了。”

   3G赌局

   开始投建3G业务后，中国联通的盈利能力受到了巨大挑战。

   公开数据显示，2010年中期，中国联通净资产收益率仅为1.2%，与上年同期的3.1%相比下降了1.9个百分点。业内人士认为，中国联通对3G的投资在显现其巨大规模优势之前，带来的是资产盈利能力的下降与整体周转速度的放慢。

   运营初期巨大的费用开支使联通有些“吃不消”。中国联通中报中，董事长报告书分析指出，“由于3G业务处于运营初期，收入尚不能弥补3G网络运行维护、资产折旧和营销成本。”

   中报显示，上半年营业收入增长60亿元；而2009年年底投资3G业务后，基站数量大幅增加，也因此产生了巨额折旧费、修理运维费、租赁费的成本。公开数据显示，相关营业成本、管理费用等增加147.1亿元。

   随着3G业务的推出，中国联通亦投入了大量电视广告与网络广告，业务宣传费亦有大幅增长。公开数据显示，全国各省上半年3G业务宣传费与广告投入5.7亿元。某省业务经理对《财经》记者透露，下半年的工作重心依然是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3G业务，广告的投入将“只增不减”。

   这一局面仍将维持一段时间，对于中国联通来说，也只有3G业务可能会为自己带来大幅的业绩增长。

   而在2G业务方面，由于中国移动已经占据了95%以上的市场份额，中国联通并无太大的机会。固网方面，传统业务被替代的趋势已不可逆转，仅有宽带业务尚存发展空间。这意味着电信运营商们依靠固网维持一定利润水平的机会将越来越少。公开数据显示，中国联通固网业务2009年下滑8%，2010年上半年下滑2%。

   中国联通某省财务经理曾对《财经》记者坦言“我们的固话业务下滑速度减小，是因为这块业务基本已经触底了”。

   在上一轮的3G发牌中，中国联通拿到了产业链最为成熟的WCDMA牌照，这也使其有资本相信自己能在3G竞争中有最好的表现。然而，能否短时间内消化规模庞大的投资，并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成为其赌局所面临的最大挑战，迅速提升用户规模成为当务之急。

   规模瓶颈

   中国联通花在3G业务上的大笔开支并未迅速转化为业绩。

   《财经》记者获悉，中国联通集团总部的年度整体财务预算中，3G业务收入预期为122亿元，但是上半年相关收入仅为38亿元，只完成了全年计划的三成。

   此前，中国联通在5月开始的大规模降价促销也并未马上带来用户数量的增长。7月的运营数据显示，中国联通WCDMA用户净增94万户，与6月的103万户和5月的102万户相比有所放缓。公开数据显示，2009年至今，中国联通3G用户净增长速度保持在百万户左右的水平，始终未能突破150万户。

   显而易见，中国联通并未将WCDMA产业链成熟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对中国联通7月的用户增长数字， 瑞银分析师王进在其分析报告中认为，结果“令人失望”，并指出中国联通急需战略调整。如果WCDMA用户净增速达到150万户-200万户的水平，中国联通需调整其市场策略。

   “联通之前就是希望慢慢利用WCDMA这个资源，让客户买了3G手机之后，再去选择联通。”世纪金源公司投资经理许晓航对《财经》记者说，“但事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许多消费者买了3G的手机，依然插着2G的卡用。一些移动的高端客户，更是很难为了3G去换号。”

   许晓航认为，中国联通拥有最好的WCDMA牌照，之前却未能充分发挥执行力，占领市场，因此失去了先机。

   3G用户增长速度放缓，以及利润的持续下滑已经遭到了投资者的质疑。不久前，在某机构投资者沟通会上，有投资者言辞激烈地表达不满，他们认为中国联通具备各种3G方面的资源和先行优势，但“就是没有看到做出成绩来”。

   究其原因，增长放缓的背后是市场渗透不足。王进在报告中指出，中国联通不应仅专注于高端市场，而需转向整体用户，以实现整体规模的扩大。更大的用户规模可以进一步放大其在WCDMA机型方面的优势，并在与渠道商的合作方面有所突破。

   在终端市场方面，有分析人士认为，中国联通“太注重iPhone了，忽视了中低端机型的推广”。

   对此，中国联通投资者关系部负责人在会上回应，此前公司的3G策略是面对商务人群、学生和时尚人群，试商用半年后，已调整了营销策略，“将学生套餐面向公众，并提高购机补贴水平。”

   投资者普遍认为，中国联通完全可以凭借在3G网络上的优势超过中国移动，然而“高高在上的营销策略”未能让其很好地打开市场。若其在未来的三到四年仍不能大规模发展3G业务，将因4G标准的推行而失掉惟一的竞争力。

   尽管3G业务增长有所放缓，乐观者仍相信中国联通如果选择了正确的战略，还是会在角逐中胜出。

   中国联通已在改变其过于注重iPhone的现状，相关广告投入已在减少。消息人士透露，2010年一季度，中国联通总部花费于iPhone的广告投入约为6000万元左右，全国各省亦有投入。而从二季度开始，省内广告投放规模“正在减少”，节省的广告费用正在向其他的终端品牌转移。

   移动互联网被认为是联通的下一个机会。王进在分析报告中指出，中国移动最新营业数据显示手机互联网需求激增，而与两家竞争对手相比，中国联通可以凭借“更好的3G网络质量和手机用户体验”抢占先机。

   而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同样需要一定的规模基础。王进对《财经》记者表示，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3G市场增长非常快，需求也在扩大，中国移动和中国电信的数据就能够证实这一点。“这样的外部条件对联通来说是相当好的，关键是要显现规模效应。” 

   iPhone优势减弱

   iPhone的引入似乎让中国联通彻底走出了此前兵败CDMA高端市场的阴霾，但是，如何更好地发挥iPhone的市场拉动作用，仍将考验中国联通的运营能力。

   为签下iPhone，苹果公司提出了极为苛刻的限定条件。双方的合同条款中明确指出，此项期限三年的合同为“非独家销售协议”，苹果公司可以“随时无条件终止此协议”。此外，中国联通与苹果签署合约时未获任何排他性优势。

   协议规定，中国联通须向苹果提供六个月的iPhone手机订单，季度销量要求为50万台，不允许中国联通给予降价优惠。中国联通需“维持最低的不可撤销订单数量”，并允许苹果对其存货销售情况进行季度审查。

   从双方合作的实质而言，中国联通仅是苹果公司在大陆地区的经销商之一，而苹果也仅以对经销商的标准来与中国联通进行合作。

   中国联通的iPhone未绑定服务，也未在手机中植入任何定制内容，更不能像美国运营商AT&T公司那样锁定iPhone，将其与自己的服务绑定在一起，而只能以存缴话费加购机补贴的方式出售。

   因此，中国联通在定价时需同时考虑裸机的采购成本与其3G服务的价值。其结果是中国联通版iPhone价格高于苹果零售店中出售的iPhone裸机价格。8月9日，中国联通8G版iPhone 3GS上市，售价4999元。同日，苹果专卖店开售同款机型，价格3999元，比联通的售价便宜了整整1000元。

   尽管如此，中国联通的iPhone策略仍可以说是成功的。虽然水货市场仍是大陆地区购买iPhone的主要渠道，中国联通依然从销售iPhone中获得了有形与无形的收益。

   据中国联通投资者关系部负责人在不久前的一个论坛上介绍，中国联通GSM业务的，月度每用户平均收入值(Average Revenue Per User)在40元左右，3G业务的ARPU值接近135元，而与iPhone相关部分的ARPU值较3G整体而言还要更高。

   5月1日起，为推动3G业务向整体市场扩张，中国联通开始实施新的iPhone预存优惠套餐，降低了进入门槛。此举直接导致3G通信设备销售收入下降，而成本有所增长，销售利润率直接由盈转亏。公开数据显示，2010年第二季度通信产品销售利润率为-145.7%。

   2010年，苹果开始在中国大陆布局。截至目前，尽管苹果只有北京、上海两家已开业和在建的零售店，但其对外宣称，这个数字将在两年后扩大到25家。

   有分析认为，苹果零售店直销iPhone在初期对中国联通的影响不大，因其在中国建店难度较大，与之相比中国联通的销售渠道也更强。但供货商变成了直接的竞争对手，没有价格优势的中国联通也只能拿出更大的资费优惠政策来争夺市场。而这又将会直接影响到中国联通的利润率。

   近期，市场异常关心中国联通何时能将苹果最新的iPad和iPhone4引进中国市场，曾有消息言之凿凿地称，该产品将会在9月中上市。但是，当下来看，这一进程并不乐观。

   在8月26日的业绩发布会上，中国联通总裁陆益民表示，中国联通希望尽快在中国提供iPhone4和iPad服务，但现在仍无确定时间表。消息人士透露，iPhone4恐怕要到年底才会上市。

   苹果的下一个中国合作伙伴会是谁？日前媒体报道，苹果已开发出CDMA版本iPhone4，并将与美国运营商Verizon公司进行合作，或在明年1月发售CDMA版iPhone4。有分析称此举将使对手AT&T失去百万用户。

   一位不愿具名的分析师对《财经》记者表示，苹果如果生产CDMA版iPhone，便一定会与中国电信合作。“第一个合作伙伴会是美国的Verizon，中国电信会紧随其后。”

   拿什么去换时间

   世纪金源投资经理许晓航认为，单从3G业务来看，中国联通很有可能超过中移动，前提是时间足够充裕。

   “如果4G牌照十几年都不发，联通就超过移动了。如果再过三四年就发下一代牌照，而联通还没有把很多客户拉过来，就不行。”许晓航说。

   有分析师指出，按照目前的盈利水平，如果再不辅以好的营销策略占领市场，中国联通“10年左右都不一定能收回3G的投资”。而建立市场优势需要的时间长短，将直接决定中国联通押宝3G的结局。

   “联通目前每个月的3G用户净增长才100万左右，这样下来两年增长之后也才不过几千万，连自己的2G用户水平都达不到。”许晓航说。他认为，中国联通的3G增长速度太慢，需要加紧步伐，跨过200万增长门槛，像当年的中国移动一样迅速确立市场地位，只有这样，才能在发放下一代牌照的时候具备先发优势。

   中国联通正在与时间赛跑。其惟一希望便是能以好的资费和终端策略迅速确立在3G市场的霸主地位。

   财富证券分析师易卓在其报告中指出，中国联通可以推行“更为积极的销售政策，注重中低价位终端的推广与补贴”，后续3G新增用户有望上升。另一策略则是通过降低资费门槛，从中移动等竞争对手中夺取中低端市场。

   瑞银分析师王进认为，降低资费门槛不但不会使中国联通的利润水平进一步降低，反而会因市场份额的增加而产生反弹。“现在市场上不是没有需求，而是资费门槛比较高，渠道方面也没有完全铺开，如果联通下调资费，价格弹性会非常好，(用户)数量会多起来。”

   目前，全球CDMA技术也在向LTE(Long Term Evolution，3GPP长期演进项目)升级。据悉，这种被业界视为“准4G”的技术能在20MHz的带宽下提供更高的上下行峰值速率，降低系统延迟速度，并能向350km/h的高速移动用户提供大于100kbps的宽带接入服务，网速比3G快10倍左右。

   如果中国政府加速这一标准的发牌，中国联通原有的牌照优势将化为乌有，此前的大笔投资也将会成为沉重的负担。而目前来看，加速发牌并非没有可能，中国移动力推的TD-LTE技术已经在世博期间试验。今年6月的第二届CDMA世界论坛上，中国电信也曾公开表示正在研发CDMA与LTE之间的互操作，以便未来升级。

   为支持这一自主研发的本土标准，中国政府加快发放牌照应在情理之中。

   下游已有手机制造商在推出适用于4G标准的新机型。有报道称，苹果或将与Verizon联手，在2012年，LTE技术较为普及时推出4G版iPhone。

   悲观者认为，由于3G并非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技术标准，4G发展又如此之迅猛。中国联通的3G投资如不能及时发挥功效，将因技术革新和新通信标准的推广而贬值，甚至变成负担。

   对中国联通而言，由于技术升级和市场变化而带来巨大损失的教训不可谓不沉重。

   分析师指出，即便中国联通在原有3G网络设备上通过技术升级实现与4G的对接，也需再次投入大量资本。如果不能，目前的3G资产将面临减值问题。

   中国网通原有的小灵通业务带来的大笔资产减值教训也近在眼前。此外，知情人士透露，中国联通曾投资200亿元人民币在全国建设寻呼业务。但是，寻呼业务却在两年内迅速衰退，一度减值为零。在2008年年底电信重组时，中国联通才将各地的寻呼台、网络设备残值以不足8000万元的价格出售给了巴基斯坦地区的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