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时代周刊：中移动李向东归案

5/11/2010,作者：林艾涛 陶译歆,李向东的成长轨迹可以看做中移动增值业务发展的缩影。从一介草莽到业界大佬，中移动无线音乐业务风生水起，成为行业争相拉拢的对象。然而，表面繁荣的背后并不能掩饰其野蛮成长中如影相随的黑暗。

   在2000年就进入中移动的李向东，本可以平步青云，达到职业生涯的另一高度。然而，随着这位中国无线音乐“第一人”出逃未遂事件的曝光，围绕着他的耀眼光环也瞬间消失殆尽。

   近日，有相关人士向《IT时代周刊》证实，卷款数亿元潜逃的中国移动无线音乐负责人李向东在逃逸过程中已经被成都警方逮捕，案件正处于侦查阶段。不过，中国移动方面至今尚未对此事做出回应。

   不久前，45岁的李向东刚卸去四川移动数据部总经理职务，仅保留中国移动无线音乐基地运营中心总经理一职。据悉，此次职位变动原本是为其升迁做铺垫——在最近的中移动产业布局调整中，李的行政职务有望从地市级总经理提升为省级副总级别。

   然而，一切随着李向东的贪婪戛然而止，中移动个别业务运营体制内暗藏灰色空间的问题，亦随着李向东的归案而曝光。

   神秘失踪

   3月24日，国家审计署进驻位于成都高升桥的四川移动集团，并约见李向东等人谈话。次日，李在给秘书留下掩盖行踪的短信后神秘消失。消息人士称，他经由香港潜逃去了加拿大，另一种说法是李向东逃往澳大利亚。前一种说法似乎更为可信。2003年，时任四川电信实业集团副总经理的李向东之妻姚红突然离职，并于次年移居加拿大。

   对上述传言，中国移动和四川移动方面均未给予明确说法，只是表示该案已上报中国移动总部纪检部门调查。据检察机关相关人士证实，李向东确实在逃逸过程中被成都市公安局逮捕，但具体案件情况和性质还未最终确定。

   李向东，1965年5月出生，江苏启东人，曾就读于成都电子科技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成都市电信局工作，后调入四川省通信管理局办公室担任秘书。依靠在省通信局建立的人脉关系，2000年李向东被任命为四川移动市场部副经理。一年以后，四川移动将数据部门从市场部分拆，李向东调任数据部总经理。

   在外界看来，头脑灵活的李向东为人低调谨慎，做事踏实果敢，还曾多次被中移动授予“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而李向东为中移动作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引入无线音乐业务。

   2003年，在韩国考察期间，李向东看到当地手机彩铃业务非常成功，回国后即主动请缨，向四川移动申请开展这项业务。2005年4月，在李向东等人的积极筹备下，四川移动向中移动总部申请建立音乐基地。两个月后，四川移动击败了北京、上海和广东等兄弟公司，最终被中移动确立为无线音乐类产品创新基地。次年3月，四川移动无线音乐产品运营中心正式挂牌，李向东兼任运营中心总经理。

   自四川无线音乐基地建立以来，其发展势头一直迅猛，业绩在中移动内部备受好评。2006年，通过与央视春晚合作，无线音乐基地一时间声名鹊起。“单是《吉祥三宝》一首歌的下载就在200万次以上”，当时李向东这样对外界表示。到2007年，该基地的产值已达到 140亿元。

   目前，中移动无线音乐业务占中国无线音乐市场八成左右的市场份额，其彩铃用户数量更是接近4亿。根据2009年中国移动的财报，无线音乐基地带动的全网收入已经突破220亿元，占据中移动全年收入的4.2%，增值业务收入的16.8%，一举超过四川移动的传统业务收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被业界人士视为中国无线音乐“教父”的李向东会突然卷入涉及数亿元的贪腐案漩涡，并卷款潜逃。

   一个人的行业

   此前坊间有传言称，李向东携带的人民币有4亿至6亿元之多，相当于单个地市级电信运营商一年的收入，但该传言始终未获证实。

   依据业内人士的分析，作为一家在香港上市的电信公司，中移动的财务制度十分严密，李向东不可能在一天时间内卷走这么多资金。通信行业专家项立刚也表示，通过财务系统短期内转移如此巨额的资金不太可能，如果传言属实，应该是其与SP(增值业务提供商)长期合作中逐步积累出来的。在李向东案传出后，有媒体爆料称，去年在中移动内部即有人举报李向东操纵SP公司并为自己牟取暴利。

   进入SP行业的要求并不高，但跟中移动合作的SP中，年收入过千万元的大公司并不在少数。去年早些时候，一则中移动无线音乐彩铃收入排行榜显示，单月收入超过250万元的SP就有近10家。而在该产业链中，移动网站的榜单排行及推广力度基本左右着SP公司的业绩。由于中移动的绝对垄断地位，SP能否进入其掌控的音乐产业链，完全由无线音乐基地说了算，SP实际上没有话语权；另一方面，SP所提供业务的技术门槛并不高，盈利模式相对简单，所以行业竞争十分激烈。

   由此，在音乐基地拥有生杀大权的李向东自然饱受SP们的追捧，这也为其日后爆出的经济问题留下巨大的操作空间。有SP行业人士爆料称，为了接近李向东，SP 们想尽办法讨好。2003年的时候，因为李向东喜欢打网球，SP们就纷纷学网球送他球拍；后来李向东的兴趣转向高尔夫，SP们又争先恐后转战高尔夫球场。

   李向东的职位在中移动高管体系中并不靠前，但作为掌握实权的一方诸侯，他对一些“小钱”可能看不上。实际上，在与无线音乐基地有业务关联的公司中，还隐藏着李向东作为实际控制人的“影子公司”，这或是其权力寻租的最重要途径。

   此前，有媒体报道已经指出可能与李向东存在利益输送的数家SP公司，但目前尚无明确的证据证明李在经济问题上与这些公司有染。据了解，无线音乐基地里权力高度集中，并且缺少必要的监管，虽然运营商招投标过程有法定程序，但一般只能审核合作伙伴的资质和业务能力，对股权结构这样的关键事项却难以核查，旨在约束交易的相关规定最终成为一纸空文。

   “一个人的权力甚至可以决定一个行业的发展，我早就料到这样迟早会出事”，有知情人士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东窗事发。

   音乐生态系统

   李向东案发生后，一些人提出不应抹杀他拯救日益凋敝的中国音乐产业的功绩。

   有音乐界人士表示，中国移动在几年前对空中网、TOM等SP的多番整改后，中国无线音乐市场几乎全军覆没，是李向东的无线音乐基地扭转了局面。据了解，2005年前后，由于遭受盗版和非法网络下载的冲击，中国唱片行业萎缩到仅剩数十家公司的规模，但最近几年里数量又快速增加到数百家，其中不少公司完全靠中移动无线音乐业务养活。

   目前，中移动已经整合了中央音乐平台、无线音乐俱乐部等管理平台，并与百代、环球、索尼、华纳等多家国内外唱片公司结为利益联盟，构建了一个由运营商、唱片公司、SP、手机终端商组成的无线音乐产业链。其中，中移动无线音乐已获得150余家唱片公司授权，收纳了超过 100万首正版歌曲。今年两会期间，四川移动总经理李华曾透露，无线音乐基地是中国最大正版音乐库和交易量最大的网站，有98%的新歌选择其作为首发平台。

   四川移动去年一份内部报告也证实了唱片公司对中移动的依赖程度。数据显示，无线音乐收入占据了华纳中国内地营收的29.41%，环球的39.49%，百代的43.4%，索尼的50.82%，甚至有些唱片公司对中国移动的依赖率高达80%，无线音乐的分成已成为唱片公司的救命稻草，市场规模远超传统唱片业发行渠道。

   对唱片公司来说，这样尴尬的数字与全球音乐行业的低迷不无关系。国际唱片业协会(IFPI)的数据显示，从 2004年到2009年，整个音乐行业销售规模下降了30%。近几年，中国内地实体音乐的年销售额也仅在2亿元左右，预计未来实体音乐的销量还会进一步下滑。不少业内人士悲观地认为，国内传统唱片业早已名存实亡，要想从终端产品上获得收益，只能傍上中移动这样的大树。

   李向东曾夸耀说，2009年他们为周杰伦所在的唱片公司支付了超过8000万元的版费。据称，亚洲四大唱片公司总部高层来华都基本要拜访李向东，即使是港台一线明星到大陆做音乐推广，也得见见李向东。因此，业内预计，用不了多久，中移动可能成为全球最大的无线音乐经销商。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007年7月，有境外媒体报道称中移动通过英国私募投资集团以32亿英镑收购全球四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百代音乐。此外，中移动还有意收购华纳、BMG、索尼音乐和环球中的一家。不过，中移动方面很快出面否认了该传闻。

   一把双刃剑

   实际上，早在2004年，四川移动决心发展彩铃业务的时候，其他省市移动公司也在着手打造各自的无线音乐产业链，这种各自为政，分而治之的局面导致音乐资源重复建设严重，与唱片公司的合作也十分混乱。于是，中移动整合资源，集中力量打造统一的无线音乐产品和服务的平台，这就是后来的“全网统一运营，统一管理，一点接入，全网服务”的基地模式。

   去年7月，中移动决定在四川成立中央音乐平台之时即下发通知，要求自2010年1月1日起，所有彩铃和各省个性化内容需求，都必须由中央音乐平台统一引入和分发，各省公司不允许自行新增任何本省彩铃内容。

   近几年，无线音乐基地一直在扩建中，并开始逐渐从四川移动数据部剥离独立出来，到去年年底基本完全独立。据悉，该基地原计划今年6月前由四川移动划归中移动直接管理。不久前，四川移动客户中心原经理廖宇接任李向东四川移动数据部总经理一职，后者只保留无线音乐基地总经理职务，这也是为无线音乐基地“升级”做铺垫。

   在无线音乐增值业务取得斐然成果之后，中移动又在其他省份复制四川基地模式。近年来，中移动重点建设的基地还有上海视频基地、辽宁位置基地、湖南电子商务基地、浙江阅读基地、江苏游戏基地、广东应用商店以及福建动漫基地。
 
   “集中化的平台让内容产业有了新的机会。”中国移动上海公司数据业务部总经理王华表示，不仅有了直达4亿多用户的庞大发布渠道和平台，还可以参与中移动搭建的盈利模式进行分成。

   而这一模式也被国内其他电信运营商参考移植。中国电信在广州建立“基地模式”的数字音乐运营中心，并开通服务平台 “爱音乐”；中国联通则成立独立运作的音乐运营子公司，全面负责全网的音乐业务。去年6月，中国联通中央音乐平台基地落户广东。

   目前，移动无线音乐基地无论在内容提供、收费方面还是与唱片公司的版权购买、利润分成等方面，都由其一手包揽。这种“基地模式”确实有利于运营商收紧业务控制权，减少滋生大范围腐败的机会，但由于缺乏有效的制衡体制，当业务形成一定规模后，利益空间和监管漏洞逐步凸显，基地的自身风险也随之增大。

   去年集中爆出的手机色情事件，也被看做基地模式权力过于集中化带来的问题。为获取更大利润空间，与中移动合作的部分SP公司擅自发展下游，将手中的业务层层转包，最终部分色情网站存在无线音乐网站的链接，中移动音乐基地被牵扯进色情利益链条。

   盛博情报中心主任胡权认为，基地模式运作可以实现高效率，如果能解决好透明度问题，这种模式还是有可取之处。他向《IT时代周刊》指出，现在基地都普遍采用资质制度，这就存在一定的寻租空间，“基地模式可以更为市场化一些，比如推行退出机制，这才有助于生态系统良性发展”。

   深度介入

   目前，电信行业内有观点认为，李向东的出逃，看似源于一次普通的审计调查，背后可能正在酝酿一场强劲的电信行业审计风暴。

   项立刚即指出，李向东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被拉下马的。他认为，针对电信业出现的问题，国家有关部门很可能将开展专项治理，打击电信运营行业出现的犯罪，他预计数据业务、采购等领域是监管层近期关注的重点。

   事实上，在2007年10月，审计部门已经开始加强对电信业的审计力度，重点调查电信运营企业的效益状况等情况，当年那轮调查也被认为是国内电信史上规模最大的国家审计。

   去年底，中移动原党组书记、副总裁张春江因涉嫌严重经济问题被调查，电信行业贪腐再次成为监管层面关注重点。有多位通信行业人士证实，今年以来，针对三大运营商的审计力度就全面加强。有消息称，继张春江之后，中国移动又有一位高管被相关部门要求协助调查。

   自从央视曝光中移动“涉黄”之后，中移动对SP的管理引发业界质疑。最近，审计署已经开始进驻三大运营商，与移动运营商们合作的SP也首次被纳入审计范畴。2月9日，国家审计署进驻广东移动，对其进行专项审计调查。广东移动要求其SP提供2009年年末的资产，以便审计署统计检查。

   有媒体援引知情人士的消息称，审计部门最近3年的计划是，今年对三大运营商进行重点审计，每次重点抽查三大运营商的部分省份，并用1年时间完成梳理；后两年则进行普遍审计和补充审计。监管层希望通过持续3年的严格排查，在电信行业内展开新一轮大规模反腐败清理。

   对于四川无线音乐基地来说，一旦相关部门完成对李向东潜逃案的调查，该基地将不可避免地陷入更大的人事动荡风波。分析人士说，未来以“基地模式”为核心的中移动增值业务体系也有可能被重新定义。